翌日清晨,谢安正在溪水畔活动手脚,见项述出来洗脸。
“一宿没睡?”谢安问。
项述没有回答,谢安又问:“大单于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村落?”
“我来过。”项述拧了布巾,拧出冰冷彻骨的水,想了想,说,“上回就是在山后,被你们晋人抓进了襄阳的大牢里。”
谢安忙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您还记得官兵的名字不?这次回去,一定从重责罚。”
“都死光了,”项述说,“当初要不是陈星救我,我也死了,没想到如今却要为你们汉人卖命,也是因果轮回。”
谢安讪讪笑了几声,正要找点话来说时,项述却回到房中,将冰冷的布巾放在陈星脸上,陈星顿时大喊一声,翻身坐起。
“上路了。”项述看了眼陈星,说道。
太元七年,二月初一,大晋使节团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一段原本只要半个月的路,竟是走了将近二十天,终于艰难地抵达了洛阳。
若说长安如荒芜大地上一棵生命力顽强的大树,那么洛阳便如一块顶天立地、血迹斑斑的巨大石碑。
洛阳在夏王朝时便已建造完毕,史册上有所记载的,直可追溯到近两千五百年前。商、周、汉、魏、晋五朝俱以此为都。作为都城,几经战火,烧的烧毁的毁,却依旧树立着神州的气运。碑上大字斑驳,全是以历朝历代帝王与平民的鲜血书就,讲诉着狂风骤雨与王朝更迭的血泪。
人间几许盛世,终被雨打风吹去,而这座石碑,却总屹立在四方天地的正中央,犹如不周山一般,记叙了多少烽火、多少悲歌。
当初司马氏永嘉之乱后,洛阳已近乎被摧成白地,至慕容家接管后,建立大燕国时,原先号称百万户的东都已不足八万户。而后在王猛率军之下,氐人铁骑与鲜卑人展开了猛烈交战,幸而在陈星那位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大师兄王猛的坚持之下,氐族没有屠城,放过了城中的胡汉百姓。近十年中洛阳休养生息,渐渐地回到了二十万户人。
民宅、城墙,甚至皇宫,都留下了火烧的痕迹,当初慕容家穷得连治国都要朝冯家借钱,自然没钱去翻修整座大城。也正因如此,冯千镒才得以与清河公主缔结同盟关系。
进入洛阳城的那一刻,只见千万百废待兴的旧宅、纵横交错的街道、星罗棋布的民居,纷纷拱卫着中央宏大却阴冷的紫微宫,宫殿犹如笼罩在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气之中,春日正午的光线下,颇有种苍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