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死如草芥,身体里的血还不曾流尽,那具躯壳还不曾凉透,却已经被这样对待了。
——和他们这些老革,其实一样。
天渐渐又暗下去了。
能搬运尸体和战利品的人不多,战场也渐见萧条了下去。
初时有人劝,但后来经过的一片区域战马走的很不稳,陆悬鱼下马了,那些士人却没办法下马。
他们皱着眉毛,捂着鼻子,殷勤地劝说无果后,终于遗憾地调转马头,奔向灯火渐起的柘城。
今天未必能办庆功宴啊,但是不要紧,他们也可以回自己的宅邸里,悄悄喝一杯!不管怎么说,那些在战场上往返跑的世家豪强脸可是丢尽了!光这一件事就够他们多吃三大碗饭的!
那些絮絮叨叨的,殷切又讨好的声音终于渐渐落下去时,陆悬鱼似乎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她找到了大戟士的尸体。
那些士兵的铠甲格外精良,又有彩带为衬,交锋时没人在乎这个,但在尸山血海里却很好辨认。
先是找到一两个,而后渐渐摸索出方向,尸体与长戟也就越来越多。
她时不时弯腰翻开一两个看看,又从中找到了陷阵营的面容。
……在很早很早以前,那些人同她很熟悉来着。
……虽然也称不上什么特别的交情。
……高顺不给她饭吃,要她自己抱着饭碗去各伙抢饭吃,他们一个个地横眉冷目,和她打了许久的架,终于是同意她来分自己的饭了。
他们的铠甲已经破旧得很厉害了,面目也被血污泥渍盖着,没有那些盔明甲亮的大戟士作衬,她是找不出他们来的。
毕竟他们也老了,面容也有些变化了。
她也不再是都亭侯府的杂役,而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了。
认不出来,也是寻常事。
这条只属于陷阵营和大戟士的寂静之路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尽头。
尽头有一座小山,似乎原是几辆跑到战场上的辎车,被就地当成了防御工事,彼此抢夺起来。
而后就不稀奇了。
他们的,我们的,七扭八歪,堆叠在一起,初升的月光轻轻洒下,落在那座小山上。
高顺就在那里。
他受了些伤,但不曾死,只是筋疲力尽地坐在山脚下,像山的阴影。
月光照不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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