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不像会从她口中说出的,至少天下人都觉得,陆廉是没有什么
不敢面对的事的。
有许多神异之言渐渐自她而起。
似乎她既不是男,也不是女,她没有来处,没有归处,她没有畏惧,没有仿徨。
就像世祖留在史书里的那些传说一样,汉室倾颓,生民罹难,她自然就出现了,劈开长夜,重见天光。
所以这样一柄人型的神剑,怎么会有“不敢”之事呢?
“我不敢回去。”她说。
她回到下邳时会是什么场面呢?无数的百姓涌到路两边,摩肩接踵地来看她。
他们会向她欢呼喝彩,会大声称颂她的英名,他们会说,看啊,小陆将军又赢啦!小陆将军又封侯啦!这一次,朝廷要封她一个县侯!啧啧啧,小陆将军府前若是立起阀阅,光她一人就能将两根柱子写满呀!
她骑着马,带着她活下来的士兵,走在用荣光、赞美、史诗铺就的大道上。
——走在数万士兵用尸骨铺就的大道上。
“我带走了很多人,”她说,“他们都没回来,而我回来了。”
她还记得柘城战场那方圆几十里的气味和触感。
“我告诉我自己,我给更多人带来和平了呀,我给那些活着的人带来和平了呀!袁绍胆气已丧,他纵活着,也断不敢再来进犯——我凭什么这么说?”
死去的人就是死了,死去的人永远享受不到生者世界的阳光。
她凭什么踩着他们的尸骨走到大道的尽头,去坦然面对那些欢呼?
“问心有愧?”张辽说。
“我如何能无愧于心?”
“那就心怀愧惭地回去。”他说。
即使愧疚,也要回去。
去看那些欢呼者的眼睛,也去看那些流泪者的眼睛。
那是轻飘飘的愧疚,因为愧疚永远不能令时间回转,令死人复生。
但那也是必须承担起来的东西啊。
她怔了很久,终于轻轻地点头。
“咱们明日便回下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