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的行宫里,大家都坐得板板正正的,从屁股到腿,稳稳地贴在席子上,一动不动。
他们的眉毛和嘴角也是一动不动。而且拼命地向下拉,耷拉着眉毛,耷拉着嘴,要是耳朵也长一点,肯定也耷拉下来了。
每一个人都是一副苦相,一眼望去,地心引力像是在殿内忽然增加了一倍有余。
天子也是这样一副苦相,有黄门毕恭毕敬地递上了细布帕子,他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人是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的生死有很深的感情的,尤其自董卓造逆以来,殿内每一位都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生生死死的专业选手,心肠虽不能说冷硬,但砰砰在上面凿两下,也未必能凿出一个窟窿来。
但他们还是这样一副尊容。
对城内的百姓来说是没啥影响的。
皇甫公在数载前已寿终正寝,这位也上了岁数的使者原本可以很气派地坐在车里,让他们探头探脑,指指点点品评一番,但现在大家也很兴奋啊!
刘备的队伍从城外三十里处回到城内时,消息迅速就传遍啦!
——哎呦呦!一个正使,两个副使!正使现在死了,这两位副使,到底要将哪一个扶了正啊?
还有这位正使的葬礼规格怎么样?城中要不要采购一批粗麻?要不要赶紧给幡儿啊旗啊打起来啊?
——这回西凉人进城可就得一身缟素啦!那可太壮观啦!
——我得赶紧回去同家中妇人说一声!让她赶紧纺点布出来卖!
陆悬鱼跟着两眼无神的主公往回走,群众们则在道路两边叽叽喳喳,古语有云,看出殡不嫌殡大!大家议论的声音怎么也压不下去,就引得她有意地左右看看。
有前日里卖豆腐的小贩,衣服还是那身衣服,正一脸严肃地同身边的人指点江山;
有前日里买豆腐未果的汉子,和她目光撞个正着,嘴巴就长大得像是能塞进去一个取不出来的灯泡;
再把目光往两边的墙,两边的屋顶上扫一圈。
陆悬鱼看到了三个小脑袋,排成一排,出现在屋顶上……第一个是小郎,第二个是曹植,第三个是陆绩。
……乍一看差点给她吓得跌下马来。
三个人也和她的目光对上了。
陆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点惊慌失措;
曹植一点也不害羞,还冲她摆摆手;
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