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渐升,城门关闭,除却打更人在城中走动的声响外,邺城暂时陷入了寂静之中。
但并不是每一座宅邸都是寂静的。
有人在小心看守炉灶,有人端着杯盏,轻盈走过,有人在愁闷地独酌,有人对着床帐发呆,想着这座大宅快乐的日子。
袁谭投靠刘备的消息还没有到达这座幽深的宅邸,但这里几乎没有任何人是快乐的。
婢女将灯盏剔亮后,悄悄退下,这盏朴素得平平无奇的陶灯被妇人握在手中,缓缓送到男子面前。
这也是一对很漂亮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位妇人,肌肤似雪,发髻如云,明明穿了一身孝服,却更显孤高清冷的美,一眼望去如雪山般,令人不敢直视。
但当她望向她的丈夫时,眼睛里又带上了温柔的情愫,整个人也变得柔和起来。
“郎君这几日又清减了许多。”
她风尘仆仆,腰系墨绳的丈夫便叹了一口气。
“众人皆瘦,我岂得独肥?”
甄宓眼帘垂下,“刘玄德当真要攻冀州?”
“秋收未尽,他已开始征调粮草,招募兵士,”袁熙道,“不取河北,天下还有何处要他这般大动干戈?”
这位美丽的妇人沉默了一会儿,“世事难料,况且河北兵强马壮,纵他有关陆那等名将,胜负亦未可知。”
“若我兄与三郎能齐心协力,”袁熙道,“我是不必担心的。”
如果没有这场兄弟阋墙的战争,不止袁熙,甚至刘备也不会在短短数年内开始这场战争。
柘城之战对袁绍来说毫无疑问是一场大败,冀州家家户户几乎都因此戴了孝,那些日子在乡间走一遭,总能遇见哭瞎了双眼的老妇人。
但袁绍并不只有冀州一州,而且他的大后方始终是没有受到战争侵袭的,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在泥土里翻找植物根茎的稚童里,很一部分是能活下来,并长大成为新的农人,新的民夫,新的士兵的。
所以这场大败伤筋动骨,但并不会彻底损毁袁家的实力。
只要袁家三兄弟能够好好守住这片土地,也让它休养生息,刘备来袭时,他将会撞上一堵又一堵铜墙铁壁!
但因为长兄和幼弟间的龃龉,一切都变了。
“此非郎君之过。”甄宓轻声安抚道。
“非我之过,但我亦是袁氏子,”袁熙道,“来日于地下,我又有何颜面去见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