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孟德,唉,唉……留他一条性命也就罢了……毕竟是少时玩伴,多年挚友,虽结了仇,总归不该……
那人坐在榻边,很忧虑地望着他,直到袁绍终于悟了。
——正南,你担心与刘备之战吗?
你看到积尸盈野的战场了吗?
那许多再回不去故乡的河北儿郎,都是我的过错啊!
可是,可是,这一战,我是不能退兵的!
正南勿忧,今日前军虽溃,我尚有中军五万!马铠兵亦毫发无伤!我还是要同陆廉分一个高下的!
这副皮囊虽将腐朽,可我的心却不曾服老!
正南,正南,且看我来日破敌!
灯花忽然爆了一下。
陆悬鱼没怎么在意,帐内灯光亮一点或者暗一点都不影响她看东西。
这一场大战的消息会传遍四面八方,人人都会认为她重挫袁绍,又创下了一个奇迹。
她创下太多奇迹了,要史官怎么写的过来呢?
……可是这次的“奇迹”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惨烈。
她以前看伤亡名单,是一个个看。
她会记住那一个个人,她要在心里默念一遍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籍贯,将冰冷的墨迹与脑海里的模糊身影对照起来,然后那个人的面容就渐渐清晰起来了。
他们是如何操练,如何出征,如何偷偷给中军营的亲卫塞钱贿赂,想调来给她当亲卫;他们是不是骚扰过做针线的小妇人,被军法官拎回来挨个打军棍时是不是她曾路过;他们讲起家里的事眉飞色舞,吹牛吹到别人都听不下去,直到写信才全盘露馅。
完整的兵马损失报告还没给到她手上,战场上还有游骑在四处寻找收拢溃兵,参军帐中还有许多文吏在继续统计已经确定的伤亡人员名单,所以交到她手上的只有一部分已经点清的兵营名册。
……田豫教出来的文吏们就非常有专业水准,他们不仅会在册子里夹一个简略而精准的概括统计数字放在第一页,他们甚至还干脆会在兵册的封面上用朱砂醒目地标出某种她不需要再费力翻开的事实。
她拿起了一册,红色的,放下。
再拿起一册,红色的,也可以放下。
她打了这一仗,她收获了好多红皮小册子。
他们都死了,以营为单位的死,于是连那个“营”也一起死了。
“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