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斜,冷风就起来了,下邳城里渐渐点起了灯烛。
十年之前,这里远不如袁绍的邺城,那时人人都在说邺城的美丽与繁华,有无数身着彩衣的女郎在漳水旁踏歌而行,数不尽的船队将这个破落王朝每座城池生产出的货物都运到这里,取悦她们,以及她们的父兄。
但那些繁荣已经成为老人口中惋惜的历史。
商贾们是不会来了,美丽的女郎也不敢轻易出城,虽说曹操击退了秦胡,但还有数不尽的流寇,如蝗灾,似洪水,渐渐蔓延在冀州大地上。
流水一般的奢侈品被装在辎车里,商船上,沿着河流与道路,渐渐汇聚进下邳——不错,平原公与那几位亲贵都是很节俭的人,可城中还有不节俭的人啊!
谁敢让天子节俭呢?就连天子自己也不能开这个口,而在他之下的公卿们接受着徐·州世家豪强们的供奉与献好,也默不作声地将他们送来的那些亮闪闪的织物,金灿灿的饰品一一布置在家中。
有人大手大脚,指头缝漏出来一点点,足够市民过得舒心些,就像此时,城门是关闭了的,可宵禁的时辰还没到,客舍里有的是南来北往的商旅,酒坊前也有腆着肚子在排队打酒的小百姓。
他们喜气洋洋地讲着征兵的事,不知道今岁怎么有了这样的恩典!天大的恩典!
那些哭着准备离家的士兵,忽然接到命令,继续在当地兵曹的组织下,每隔十天操练操练,充作预备役即可;那些逃走又被捉回来的士兵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又得了令,只扣了他们士兵应得的粮饷,要他们将功补过即可,甚至连他们的家眷都不必连坐;那些民夫们与妻子依依惜别后,甚至又有女吏来到乡村,将这些妇人组织起来,用已经沙哑得讲不出话的嗓子告诉她们,她们全家今岁的粮税口赋都被免了,若再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女吏们自然有办法替她们讨一个公道——要知道,她们上面是有几个六百石的大官姐妹罩着的!寻常豪强也要掂量一番!
人人都交口称赞,自然喜气洋洋。
他们说,能有这样的德政,自然是因为平原公是一位明主,还因为乐陵侯是赤帝送下来还四海一个清平的天将呀!咱们只要放开心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什么都不必怕的!
黄河以南的每一个郡县里都有这样的声音,那些百姓也是真心实意这样相信的。
但黄河以北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袁尚不信她是天将,沮授也不会信。